近日,一项由多国考古学家、地质学家与人类学家组成的国际研究团队在《自然·人类行为》期刊发表重磅研究成果,确认位于中亚腹地的布克塔图姆遗址为史前高度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这一发现不仅重新定义了人类早期文明的空间分布格局,也对“文明仅起源于大河流域”的传统理论提出了挑战,为理解人类社会复杂化进程提供了全新的视角。
布克塔图姆遗址地处现今乌兹别克斯坦与土库曼斯坦交界地带,位于阿姆河上游支流沿岸,海拔约850米,气候干燥但具备季节性水源补给。该遗址最早于20世纪60年代被苏联考古学家偶然发现,但由于当时技术手段有限以及冷战背景下的学术交流受限,其重要性长期未被充分认识。直到21世纪初,随着遥感技术、碳-14测年法和古DNA分析等科技手段的进步,国际联合科考队才得以系统性地对该区域展开深入调查。经过十余年的田野发掘与实验室分析,研究人员最终确认,布克塔图姆在距今约7300至6800年前已形成具有高度组织性的定居社会,其城市规划、建筑工艺和社会分工水平远超同期欧亚大陆多数聚落。
最引人注目的证据来自遗址核心区发现的大型矩形泥砖建筑群。这些建筑采用标准化模数设计,墙体厚度一致,房间布局呈现明显的功能分区,包括居住区、仓储区、仪式空间及公共广场。部分建筑还设有排水沟渠与通风系统,显示出对环境调控的成熟掌握。更值得注意的是,在一处被称为“中央平台”的遗迹中,考古人员发现了排列有序的石柱阵列与刻有几何符号的陶片,初步判断可能用于天文观测或历法计算。这种将建筑与天体运行关联的设计理念,此前仅见于稍晚时期的美索不达米亚与埃及文明,而布克塔图姆的出现时间比两者早了近千年。
在社会结构方面,出土遗物揭示出复杂的劳动分工与资源调配体系。遗址中发现了大量专业化工具,如骨针、燧石刀具、陶轮残片及金属冶炼炉渣,表明当时已存在手工业者群体。通过对人骨遗骸的同位素分析,研究团队发现居民饮食结构多样化,包含小麦、大麦、豆类及家畜肉类,且部分个体摄入较高比例的动物蛋白,暗示社会内部可能存在阶层分化。在墓葬区发现的随葬品差异显著——少数墓穴配有玉器、彩陶与贵金属饰品,而大多数则仅有简单陶罐,这种财富分配的不均衡进一步支持了等级制度的存在。
尤为关键的是,布克塔图姆展现出跨区域文化交流的明显痕迹。在遗址中出土的青金石珠饰经矿物溯源分析,确认原产自阿富汗东北部的巴达赫尚矿区,直线距离超过800公里;而部分陶器纹样则与伊朗高原西部的萨西埃文化具有高度相似性。这些发现证明,早在七千年前,中亚地区已存在长距离贸易网络与信息传播通道,打破了以往认为早期文明孤立发展的观点。研究团队推测,布克塔图姆可能曾是连接东亚、南亚与西亚的早期“文明十字路口”,在技术、宗教与艺术观念的传播中扮演关键角色。
从生态适应的角度看,布克塔图姆的兴起体现了人类对干旱半干旱环境的创造性应对。尽管该地区年均降水量不足300毫米,但古人通过修建引水渠、蓄水池与梯田系统,实现了农业生产的可持续性。植物考古数据显示,当地居民已掌握作物轮作与选种技术,并培育出耐旱性强的小麦变种。这种对自然资源的精细化管理能力,反映出超越生存需求的技术理性思维,正是文明演进的核心驱动力之一。
布克塔图姆文明并未持续发展至青铜时代晚期。大约在距今6500年前后,遗址出现明显废弃迹象:建筑倒塌未修复,祭祀活动停止,人口急剧减少。地质钻探结果显示,这一时期该区域经历了持续数十年的极端干旱事件,湖泊萎缩,土壤盐碱化加剧。研究人员认为,气候变化可能是导致该文明衰落的直接诱因。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幸存群体可能向周边绿洲迁移,并将原有知识体系带入新定居点,从而间接影响后续安德罗诺沃文化等草原文明的发展轨迹。
这项研究的意义不仅在于填补了史前文明版图的空白,更促使学界反思“文明”定义本身的标准。长期以来,文字、城市、国家被视为文明形成的三大标志,但布克塔图姆虽无确凿文字系统,却拥有复杂社会组织与技术成就,迫使学者重新评估非文字社会的文明属性。有专家提出应建立“多维文明指数”,综合考量工程技术、社会分层、信仰体系与环境互动等因素,以更包容的框架理解人类文明的多样性起源。
该成果也凸显国际合作在现代考古研究中的必要性。项目汇集了来自德国马普研究所、中国社科院考古所、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及乌兹别克斯坦科学院的近百名专家,整合了田野考古、地球物理探测、分子生物学与数字建模等多种方法。这种跨学科协作模式为未来重大考古课题提供了可复制的研究范式。
布克塔图姆的确认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发现,更是认知范式的突破。它提醒我们,人类文明的曙光并非只在尼罗河、两河流域或黄河流域悄然升起,而在广袤的欧亚内陆深处,也曾有过璀璨的智慧之光。随着更多类似遗址的发掘与研究,一幅更加立体、多元的人类文明起源图景正在徐徐展开。

